鳥巢 Bird's Nest

眼前，顏啟朝被一個女生拉住了手臂。

莫名的覺得那景象有些刺痛，她立刻轉身就走，想要當作沒有看到。

「暮暮？」

好巧不巧的，顏啟嬅眼尖的看到了她，出聲呼喚。

皺了皺眉，她只能轉回身體，瞬間端出微笑。

「朝朝、嬅姐姐。」

「妳來找我們啊！」

連忙走了過來，顏啟嬅抱住穆暮的手臂怕對方跑走，溫和的微笑著。

看到了穆暮的瞬間，顏啟朝瞳孔縮了一下，原本體諒對方是女生想要輕輕撥開的雙手用力揮下，甩開女生後馬上衝了過來。

「暮暮……」

「那女的是誰？」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早在一旁已經看的火冒三丈，謝瑜紋火大的質問。

「那是我們的同班同學，叫馮舒疏，她一直糾纏著啟朝，啟朝原本想要把她甩下來的，但是她抓得太緊了。」

感覺到狀況似乎不對，顏啟嬅連忙解釋，有些緊張的看著沉默的穆暮。

感覺到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，穆暮淡淡的壓下心中的不開心，勾起和往常無恙的笑容。

「我們不是要回家嗎？走吧。」

「當然當然！」

看著她恢復笑容，顏啟嬅和謝瑜紋連忙拿著書包，想要快點離開這裡。

皺著眉，顏啟朝看著穆暮，神色不明。

暮暮……和往常一樣。

是不在意他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嗎？

神色有些黯淡，顏啟朝垂下視線，握緊拳頭。

「朝朝？」

疑惑地呼喚，穆暮朝著顏啟朝伸出手，困惑的看著垂下頭的少年。

沒有說什麼，看著那依然漂亮的讓自己心動的笑容，顏啟朝淺淺勾起嘴角，握住她的手。

「啟朝！」

正當他們準備去找穆夏一起回家時，一道身影竄了過來，撲向顏啟朝。

瞬間露出不開心的表情，顏啟朝拉著穆暮往後一閃，顏啟嬅瞬間擋在前頭，制止住那少女的動作。

總算看清楚她的樣貌，穆暮細細地打量著對方。

勉強算是清秀可人的長相，閃爍光芒的大眼睛，身高是比自己高……大概一七零吧？褐色的及肩半長髮柔順的披著，姣好的身形正被顏啟嬅擋著。

對方也正打量著她，眼底有著一抹驚訝與驚豔，但看到他們相牽的手時，滑過一絲讓穆暮警覺的憤恨。

「馮舒疏，請問有什麼事嗎？我們要回家了。」

露出客氣有禮的疏離笑容，顏啟嬅語氣很平淡。

 

 

§

 

 

「什麼嘛，啟嬅，我們都同學那麼久了，不用連名帶姓叫啦！」

嘟起嘴巴，馮舒疏的笑容宛如糖沾過一般，黏膩的讓穆暮想要轉身就走。

「啟朝，那你可以答應我剛才的要求嗎？拜託你教我功課嘛！」

可憐的雙手合十，馮舒疏貼近顏啟朝哀求著，一秒被顏啟朝避開。

「抱歉，我沒有時間，走了。」

拉著她，顏啟朝嘴角掛著和顏啟嬅相同，少了點溫和卻多了些冷漠的笑，冷淡的拒絕馮舒疏。

不管對方在後頭不斷的大叫，顏啟朝拉著穆暮轉身毫不留情地迅速離開。

「真是有趣。」

沒想到他們在找的人在下個轉角就給碰上了。

勾著毫無笑意的笑容，穆夏涼涼的掃了顏啟朝一眼。

「怎麼處理的？之前不是說過了，直接拒絕嗎？怎麼還被我看到你被人糾纏呢，啟朝？」

「抱歉，夏，同班的有點難處理。」

有點歉意的看著穆夏，顏啟朝和穆夏開始說起讓穆暮匪夷所思的對話。

「也罷……下次別讓我看到了，也不要讓我妹看到，不然我會不爽喔。」

不能讓自家妹妹看到讓她不開心的東西喔。

拍拍她的頭，穆夏笑咪咪的說，意思很明顯的表達。

啊？

困惑的看著自家哥哥，她表示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對話。

一旁的謝瑜紋已經徹底理解，和顏啟嬅互相使了一個「下次要再小心」的眼神後，一左一右的開始往前走。

低低微笑，穆夏跟到了她們身後。

落在後頭的穆暮還是搞不清楚狀況的被顏啟朝牽著。

什麼意思啊？

來回看著溝通詭異的人們一眼，她只能嘆一口氣，敗下陣來。

真是的，有時候還是搞不懂他們的邏輯呢。

笑著嘆氣，接著眼神一暗，她默默開始思索。

那，為什麼看到顏啟朝被其他女生拉住，她會不開心呢？

為什麼呢？

如果在顏啟朝身旁的不是她，她會願意嗎？

「暮暮，怎麼了？」

擔憂的看著突然停下、臉色有點不好的穆暮，顏啟朝將少女拉到身前，檢查她有沒有不舒服。

看著眼前體貼的顏啟朝，穆暮微微嘆息後，纖細的白皙手指伸出，戳了戳顏啟朝的額頭，燦爛微笑。

「放心，我沒事啦！」

只是，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而已。

 

 

 

愉快的哼著歌，她將散發誘人香味的半成品放入烤箱，將時間設定好後，穆暮開心的微笑。

就快要做好囉～

輕輕哼著歌，她將媽媽送給她的食譜整齊的收好，順邊開始清理起了散亂的食材和器具。

自從之前有了想法後，她就開始對做甜點很有興趣，在媽媽和顏媽的教導後，開始學會自己做甜點。

除了甜點，她也開始陸陸續續的接觸一些女孩家的玩意兒，像是打毛線或是手工藝，細緻的活兒總讓她上心的玩了很久還捨不得放下。

將桌上整理乾淨，在等待的時間，她拿出中提琴。

之後還是沒有間斷的上課，也順利的考取到了中等的檢定資格，穆暮若是想要穩定心神，或是心情不好、偶爾來了興致，就會拉個一小段。

悠揚的提琴樂音傳播在整個室內，略為低沉的樂音宛如夜晚稍縱即逝的河水，低柔的流淌入人的心中。

溫柔的彷彿窗外即將撫過的夜色，溫涼如水，星輝在奔流的河脈中輕輕點著碎鑽般的光芒。

寂靜的夜幕，宛若情人最深沉的低語，細細的在耳邊呢喃，轉身走入無邊夜色中。

很溫柔啊，那樣的聲色。

又像是夕暮的暖黃，柔滑的溜進城市的每個角落，開出一束有一束名為溫暖的心花。

「心情很好？」

突然的一個擁抱打斷了她拉琴的動作，回過頭來，顏啟朝溫柔的笑顏就在出現她身旁。

 

 

§

 

伸手環抱住有些嬌小的少女，顏啟朝低低笑著，將頭埋在她的肩膀，閉上眼睛。

「朝朝，你這樣要我怎麼拉琴？」

笑笑的感受著身後溫暖的體溫，穆暮不得已只好將中提琴擺回琴盒中，免得一不小心就掉了下來。

「暮暮……」

抱著少女，顏啟朝嘴角掛上了溫柔的笑意，閉著眼睛輕輕呢喃。

有時候，還是會想起那一天，她離開了，而且差點回不來。

那個差點失去她的驚慌與傷痛，以及知道她受了傷的永恆哀痛……

是不是，可以讓她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呢？

闔上雙眼，顏啟朝讓自己放肆地擁抱著心愛的女孩。

將手蓋上了顏啟朝的手臂，穆暮讓顏啟朝這樣抱著她。

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呢？

對於顏啟朝這個人。

或許，是喜歡的。

靜靜地感受著身後的溫暖，她跟著閉上眼睛，順著對方的姿勢坐到了他的腿上，彎起腳縮起來。

搞不好、不，是一定，自己是喜歡他。

那，他會喜歡著自己嗎？

突然想起那些恐怖的黑暗回憶，她瞬間張開眼睛。

她……可以讓人喜歡嗎？

 

 

盯著眼前的雨景，她皺起眉，神色有些擔憂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裡。

和往常一樣，顏家父子和穆家父子去公司探查，媽媽則是和顏媽去買東西……真是不知道雨天是能買什麼東西。

或許是去百貨公司血拚？

而顏啟嬅則是一樣待在自己的房間，等等應該是會來找自己去吃飯。

還是有點擔心的看著窗外，她看著手機上的訊息。

 

戴海辰：梅兒今天來找我。

 

今天嗎？那等等又吵起來怎麼辦？

嘆了一口氣，她開始在房間內踱步。

因為戴海辰家是很嚴格的家庭，聽說是未來的媳婦都是要戴海辰的爸爸挑選的，而且一定是門當戶對。

也因為這件事，戴海辰和宋巧梅的交往是祕密交往，何況宋巧梅還大了戴海辰一歲，戴家應該是不會答應的。

也為了這件事，宋巧梅不斷的和戴海辰吵架。

手上的電話聲響起，穆暮皺起眉，一秒接起電話。

「暮暮……」

虛弱的嗓音響起來，讓穆暮深皺眉頭，馬上開口。

「不要說話，先告訴我你在哪裡。」

在戴海辰虛弱地爆出一串地址後，穆暮掛起電話。

真糟糕……會被懷疑的。

 

 

§

 

 

這樣冒冒失失的出去，肯定會被發現，因為戴海辰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，所以深夜出去時穆暮一直都是偷偷出去的。

正常狀況下，一般人都不會希望讓其他人知道，自己有精神病吧？

沒辦法了。

拿著鑰匙和手機，穆暮只能先從二樓的房間俐落的爬下樹，不顧雨勢就往外頭衝了出去。

希望那傢伙沒事啊……

 

 

等到穆暮看到眼前的景象後，她就傻了。

雖然雨水不斷的滴落，但深深的血跡還是隱約殘留在上頭。

天啊，這傢伙自殘？

驚愕地看著身上有些許傷口的戴海辰，穆暮跪到了他的面前，連忙拍了拍他的臉。

「戴海辰！」

不斷滴落的雨滴有些冰冷，冷到激起一絲寒顫。

像是冰渣打到身上，打出了心口上的坑坑洞洞。

張開雙眼，戴海辰的眼神很空洞。

還是，這是戴海熙？

「小熙？」

試探的喊了一聲，穆暮摸著對方的臉頰，表情有著濃烈的擔心。

「我是戴海辰……」

虛弱的回應，戴海辰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。

鬆了一口氣，穆暮連忙抽出手帕，擦去對方滴落的雨滴，想讓戴海辰的視線更清晰一點。

正要動作時，卻被戴海辰抓住，轉而覆蓋在自己的眼眶上。

嘆了一口氣，穆暮抽了抽手，聲音很溫柔。

「戴海辰，先找個地方躲雨吧，會感冒的。」

而且，傷口也要處理。

「……我們分手了。」

沒有回應穆暮的問題，戴海辰輕聲開口。

沒有說話，應該說、說不出話來，穆暮靜靜地讓他拉著手，沒有說話。

他現在需要的，是無聲的陪伴，不是憐憫的安慰。

有時候，無聲的陪伴比安撫更有溫度。

因為可以感覺到，自己不是一個人，不用一個人悲哀的流淚。

群居動物的人類，是需要社會存在的吧？需要交流、需要互動、需要大家在一起的陪伴，活的才會有溫度。

和戴海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，任由雨滴滴下，帶來椎心刺骨的寒冷疼痛，淬滿心傷的那個人正坐在她身邊，眼底的空洞像是填也填不完。

深深的憐憫，穆暮看著被深深傷害的人。

她已經被傷害過了，所以知道那種痛。

沒想到，眼前比她大了一點的人，痛得更徹底。

失去了最愛的親人，連愛人也離他而去。

何等悲哀。

「暮暮，答應我一個要求。」

驀然的，戴海辰張開雙眼，凝視著她。

沒由來的，穆暮像是知道了戴海辰要說什麼，突然湧起一種像要甩開他、轉身無情的離去，那種刺人的想法。

不行！不可以！他說出的那句話，不可以答應！

答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！

深深恐懼著，穆暮知道，戴海辰一定會提出什麼條件，因為她在對方眼底清楚的看出了那個要求。

陪伴我。

那樣的要求不可以答應！

但是，這樣的一個人……

「和我交往吧。」

這樣的人啊……

那瞬間，穆暮把戴海辰和當年的被綁架的自己重疊。

哭得那麼難過啊，她要去抱抱她，不是嗎？

她那時候好害怕，真的好害怕，真的、真的，很希望……任何人都好，出現在她身邊陪伴她！

她很勇敢，她很無懼，那時候的她很無所畏懼，但其實，她也是害怕的，害怕孤單，害怕死亡。

就像是現在的戴海辰啊……

可是，也在同一時間，將自己與傷害小穆暮的男人重疊。

這樣做，是很殘忍的吧？

明明知道顏啟朝喜歡自己，明明知道自己喜歡顏啟朝。

真殘忍啊，她。

自己……還是要傷害朝朝嗎？

果然，受過傷害的小孩，都會成為傷害人的存在。

所以，傷害人的她，不可以哭。

閉上眼睛，她看向戴海辰，語氣很溫柔。

「好啊。」

 

 

淋著雨，她被戴海辰拉著，走向謝瑜紋家。

「暮暮！」

接到消息後，謝瑜紋早就守在門口，看到遠方的身影後，焦急的跑過去，不過看到穆暮身旁的人後，瞬間噤聲。

「瑜紋。」

渾身濕透，穆暮透過有些模糊的雙眼，看著謝瑜紋。

「……我家的大人都不在，我弟去找朋友玩，進來吧。」

決定先讓濕透的兩人換上乾淨的衣服，謝瑜紋在看到戴海辰身上殘餘的血跡，以及牽著的手，緊皺眉頭卻還是讓他們進來。

她不可能讓自己的朋友在外面淋雨啊……

「謝謝。」

輕聲道謝，戴海辰拉著穆暮走了進去。

 

 

§

 

在擦乾頭髮，洗個澡順便換下濕透的衣服後，穆暮走到了幫他們準備好熱湯的謝瑜紋身邊。

好險她有時候會來謝瑜紋家住，所以這裡有她的衣服。

至於戴海辰，就勉強穿著謝宇彬的衣服，反正謝宇彬現在也在長身高，戴海辰不會穿不下，只是略高的身材讓衣服有點緊繃。

「瑜紋。」

接過對方遞給她的熱湯，穆暮坐到了好朋友身邊。

「我幫你們熱好飯菜了，你們應該還沒吃飯吧？還好我算錯分量多煮了……我已經幫妳通知妳媽媽了，就說我臨時想要找妳討論功課這樣。」

聳聳肩，謝瑜紋坐在好友身邊，看著自己最要好的朋友。

剛剛接到電話的那瞬間，謝瑜紋差點以為又會像之前那樣，接到好友被綁架的消息。

她至今還深深地記得，差點失去好友的感覺……那瞬間還是小孩的她築起的小小世界差點就崩裂的恐怖，以及差點見不到好友的害怕。

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
看著一向鎮定的好友第一次如此狼狽，謝瑜紋發揮出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，沒問到開始過程結果絕對不放人！

默默的喝完湯，她飛快的清掉桌上的食物，順便組織言語。

迅速吃完食物後，穆暮也想好該怎麼說了，轉身面對等待很久的好友。

「我和戴海辰交往了。」

「靠，殺小？」

很沒氣質的爆出髒話，謝瑜紋將手被貼到對方的額頭上。

淋雨到開始發燒嗎？而且出現幻覺了？有點嚴重，要送醫！

「瑜紋，氣質。」

聽著好友很沒氣質的髒話差點噴出飲料，穆暮放下剛才謝瑜紋晃去拿給她的飲料，拍了拍好友的臉蛋提醒她。

「怎麼回事！」

驚愕地看著史上最恐怖的回答，謝瑜紋開始瘋狂搖晃穆暮。

「暮暮妳瘋了嗎！那顏啟朝怎麼辦啊！妳不是喜歡他！」

正當謝瑜紋開始不斷搖晃穆暮時，被一個人輕柔制止。

「別欺負我女朋友啊。」

剛才就已經待在他們身後，順道把飯給吃完的戴海辰坐到了穆暮身邊，也不理會對自己敵意超深的謝瑜紋，挑了挑眉。

「妳喜歡啟朝？」

「怎樣，有意見嗎？」

也沒有反駁，像是默認一樣，穆暮毫不在意的開口。

「戴海辰，在我們『交往』之前，先訂下規則吧。」

「為什麼要訂規則？你們在搞什麼？」

皺著眉插入他們之間，謝瑜紋大聲質問。

瞄了戴海辰一眼，確認對方也同意，穆暮開始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娓娓道出。

聽完今年最讓人驚愕的事情經過，謝瑜紋覺得……她沒有感覺了。

有些麻木的看著穆暮，最後只能轉為無聲的嘆息。

「所以，我們是假交往，你明白嗎？」

指著戴海辰鼻尖，穆暮神色很嚴肅。

「這是假的，我們之間是假的，懂嗎？」

「可是，還是要讓其他人知道啊。」

點頭表示理解後，戴海辰溫溫柔柔的開口。

 

 

§

 

 

「這樣，我發作時，妳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過來幫我啊。」

語氣很溫柔，但裡面的對話卻像是利劍，直直刺入她的心中。

還是會傷害到他嗎……

內心隱隱作痛，穆暮淡淡的垂下眼。

「喂！你不要太誇張喔！」

神色不爽的瞪著戴海辰，謝瑜紋緊戒的看著他。

就算他的過去很可憐，但……穆暮喜歡的可是顏啟朝啊！這樣下去會完蛋的！

這樣真的好嗎？

她也不知道啊……

「沒關係，算了，瑜紋。」

天色昏暗，傾盆雨意透過窗戶不斷地敲落，毀暗的像是她的未來也一併黑暗了下來。

那瞬間，顏啟朝溫暖的眼眸閃過她的腦海，每每總是掀起幾乎讓她心痛的暖意，比窗角每夜照亮她房間的暖黃路燈更加柔和。

失去過後，是不是就再也回不來了？

那種快要失去的感覺，越來越清晰，逐漸碎裂了她的心，再也翻身不過來。

「好，我答應你。」

 

 

打開房門後，穆夏的表情相當精彩的看著她和戴海辰，頓了好幾秒後才低聲開口。

「……進來吧。」

嘆了一口氣，穆暮走進了家內。

「爸爸媽媽和顏爸顏媽他們在隔壁一起吃飯，我們小孩在這裡……等妳回來。」

來了。

聽到哥哥的話，她呼吸瞬間停了一下，才恢復正常。

顏啟朝也在嗎？

深呼吸一口氣，她踏入了客廳。

映入眼簾的，就是顏啟朝震驚的目光的顏啟嬅同樣驚訝的目光。

「暮暮？妳不是去找瑜紋嗎？怎麼戴海辰也……」

在看到戴海辰牽著她的瞬間，顏啟嬅瞬間消音。

將她拉到客廳坐好，戴海辰露出溫和的微笑，開口說出幾乎殘忍的話語。

至少，對她來說，非常殘忍。

「我和暮暮交往了。」

「你是什麼意思？」

臉色非常難看，顏啟朝握緊雙手，咬著牙好不容易才吐出這幾個字。

「我們交往了。」

微微嘆息，她知道由戴海辰說，大家一定不會相信，所以，穆暮輕聲開口。

「我們談一談！」

抑制不住激動的動作，顏啟朝瞬間衝了過來，拉著她就要往外走去。

「等等，啟朝，你這樣拉著我的女朋友就走，這樣不好吧？」

制止顏啟朝的動作，戴海辰拉住她的另一隻手，語氣帶著一絲嚴肅。

「不要叫我的名字。」

一把將穆暮扯到自己懷裡，顏啟朝一向溫文卻有些冷淡的臉第一次露出恐怖的冰冷，冷漠的甩開戴海辰抓住穆暮的手，轉身就走。

「喂！」

不理會後方的叫喚聲，顏啟朝拉著她就往她的房間衝。

跌跌撞撞的跟著顏啟昭，她很平靜的看著對方將自己拉到房間中、鎖門，一把將自己壓在門板上。

呼吸很急促，顏啟朝看著眼前最心愛的人，只是看著，什麼都沒有說。

「朝朝……我……」

「妳閉嘴！」

低聲喝斥，顏啟朝只是這樣盯著穆暮，像是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。

但是，看著她沒有說話的表情，眼神逐漸瀰漫出一種深深的悲哀。

「真的交往了？為什麼？」

像是反覆呢喃，顏啟朝不斷重複這一句話。

「為什麼？為什麼？為什麼這樣對我？」

「朝朝，對不起。」

看著像是痛到極致，渾身散發某種……讓她心碎的痛，穆暮看著這樣的顏啟朝，逼自己狠下心。

儘管心很痛，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，對吧？

 

我們都青春過，也都遺憾過。

但，在怎麼樣的遺憾後，才可以回過身來挽回？

 

「我們交往了。」

靜靜地，穆暮輕柔的開口，語氣卻比劍還銳利。

讓他們深陷地獄，從此、萬劫不復。

 

 

§

 

是不是一再的錯過後，就不會有了美好的結果？

深深受過傷的孩子，長大後果然會成為傷害別人的存在嗎……

雙眸黯淡，她輕輕的啜飲了一口早餐的濃湯。

周圍的人都很安靜。

在昨天爸爸媽媽回來，知道所有的事情後，就都一直很安靜。

感受到視線，她抬起頭，對上了不斷瞄向她的顏啟嬅。

擔憂的看著她，顏啟嬅像是想要說什麼，開闔了幾下嘴巴後卻說不出話來。

體貼的對著顏啟嬅微笑，她緩緩搖了搖頭。

無聲的嘆了一口氣，顏啟嬅只能垂下頭，悶悶的吃著桌上感覺不出味道的美味食物。

同樣吃不出味道，穆暮咬了幾口吐司，完全確定自己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後，站起身來。

站起身的同時，眾人也同時將目光放到她的身上，其中顏啟朝的目光最為深刻，深刻到她幾乎可以從一絲一毫中清楚接受那深深的悲與傷痛。

「我先出門了。」

沒說什麼，穆暮嘆了一口氣，想要自己一個人走到學校。

太安靜了，讓她很不習慣。

「我……」

「我和妳一起去。」

難得打斷穆夏想要說出的話，不理會身後的那群人是什麼表情，顏啟朝拿起他和穆暮的書包，拉著穆暮迅速走向門口。

「朝朝，我自己走就……」

「我們一起走。」

冷漠的打斷穆暮剛要說出口的話，顏啟朝神色很淡漠，輕輕的撐起雨傘，將身旁的小身影納入自己的傘當中。

他多麼希望，從此之後眼前的人就這樣永遠的待在他的傘下，一輩子都不要離開。

但現在，這也是奢求。

她和別人交往了。

綿密的雨從昨日開始就沒有停過，滴落的好像未曾留下的眼淚，層層密密的滴落在顏啟朝的傘上頭。

「朝朝，戴海辰會來接我。」

看著身旁自己喜歡的少年，穆暮在心中嘆息，沒由來的想要說謊。

說謊讓那樣痛苦的表情，至少可以不要出現在自己身前，讓她心疼。

「我們從小就這樣一起上學，沒道理妳……之後不會這樣下去。」

表情很是平淡，但說到關鍵的事情時，顏啟昭卻發現，自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。

果然，還是無法接受嗎？

仰頭看著頭頂陰沉的天，顏啟朝第二次感到情緒前所未有的混亂。

第一次是那個時候，得知穆暮……被綁架的時候。

但那次是不一樣的，那次帶來的毀滅太激烈，濃烈的憤恨和悲傷，是他從未想像過的天崩地裂。

 

 

§

 

 

那這次的痛呢？

按著連一聲呼喚，都讓他心痛到難以平復的人，他輕輕的沉澱下思緒。

這些事情太混亂了，因為故事已經走偏了主軸。

如果，他的青春必須走掉調……

那，就大家的青春一起走離軌道吧。

 

 

「暮暮，妳還好嗎？」

看著從上學開始，明顯心情很低落的好朋友，謝瑜紋感到非常心疼。

明明、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了，為什麼她的好友還要這麼難過呢？

只能說，命運真會開玩笑。

以她好朋友的個性，她也不可能放著戴海辰不管。

都是那樣受過傷的人啊……謝瑜紋很清楚朋友不可能袖手旁觀。

如果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……她也無法放任那麼可憐的人，沒有陪伴吧？

那樣太可憐了。

謝瑜紋深深的憐憫著戴海辰。

但她的朋友……

看著穆暮，謝瑜紋非常心疼。

穆暮只能任由自己的心逐漸受傷，割出深的可見骨的傷口，獨自一個人難過。

她現在，最主要就是陪伴在好朋友身邊，不讓她難過的時候沒人陪伴。

「暮暮，放心，妳還有我的。」

拉著好友的手，謝瑜紋很堅定的說。

「瑜紋，謝謝妳。」

看著溫暖微笑的好友，穆暮終於露出微笑。

真是感謝……她擁有這樣的好友啊，可以陪伴在這樣的自己身邊……

「暮暮。」

驀然的，戴海辰的呼喚傳入她的耳中。

往窗外看去，她就看見來人笑容燦爛的看著她，妖孽的臉上掛著幾乎閃瞎人的美麗微笑。

嘆了一口氣，她不管其他同學曖昧的目光，和謝瑜紋一起走到了教室外頭。

「怎麼早上不打給我，讓我接妳上學？雨下那麼大，我很擔心。」

伸手輕柔的將她滑落的髮勾回耳後，戴海辰的語氣很溫柔。

周遭的騷動很大。

「抱歉喔，我和我的鄰居他們還有哥哥一起過來的，不用麻煩。」

也不算說謊，其實剛才走到一半，哥哥和嬅姐姐就急忙衝了過來，活像怕他們出了什麼事一樣，和他們一起走來學校。

任由對方的手停留在自己臉上，穆暮對著戴海辰輕柔微笑。

「不好意思，可以請問……」

在一旁鼓譟很久後，其中一個同學吞吞吐吐的在一旁，鼓起勇氣發問。

「你們在交往嗎？」

「是的，我和暮暮交往了。」

毫不隱瞞，戴海辰一把將穆暮拉到懷裡，親暱的抱住。

「交往了！」

得到八卦的同學激動地跑回自己的同學身邊，激動的報告著。

沒過多久，那些人又開始和別班其他的同學訴說，一旁經過的學長學姐聽到話題後，也跟著一起聊了起來。

看著八卦散播的速度，穆暮的表情很感嘆。

這速度也真是快啊……沒過多久，全校都知道了吧？

而他，還會再知道一次嗎？

有些黯淡下雙眼，穆暮輕聲嘆息。

「別難過，這樣我看了也會心情不好。」

等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，自己已經被拉到隱密的牆角。

雙手捧著她的臉，戴海辰的表情很複雜。

「對不起，明明妳有喜歡的人，我還要妳這樣陪我，是我太自私了……」

「沒關係，不用自責，而且我也很擔心啊！」

同樣捧著戴海辰的臉，穆暮笑著看著對方。

戴海辰經歷昨天之後，臉色還是有些憔悴，想必是還沒有恢復過來。

如果在這之後，戴海辰突然回想起自己已經和宋巧梅分手，陷入低潮的話……那樣太危險了，戴海熙出來一定會很害怕。

振作起精神，穆暮讓自己盡量快點恢復往常的狀況。

她是要幫戴海辰，所以才答應對方交往啊！所以不可以再難過了。

但是對於顏啟朝……

黯淡了一會兒雙眼，她甩甩頭，像是希望將顏啟朝悲傷的臉甩開。

她只能……讓對方這樣難過下去了。

 

 

§

 

還是，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對方不要那麼難過呢？

仔細思考著，穆暮開始細細思索。

「暮暮。」

正當她在思考時，清淡的熟悉嗓音她耳邊響起。

回過頭來，就見自己的哥哥站在陰影處看著他們，神色不明。

連忙將滑到對方肩膀上的雙手從戴海辰身上放下，穆暮匆匆的和戴海辰說一聲後，就跑到了穆夏身邊。

「抱歉喔，暮暮，剛剛妳哥哥就在找妳，所以我就告訴他妳在這裡……」

原本在前方把關順便偷聽的謝瑜紋有些尷尬的說。

「沒關係，這是哥哥，沒關係的。」

對著謝瑜紋不在意的搖頭，她感受到戴海辰走到了自己身後，只能皺眉抬頭看著自家哥哥。

只見哥哥用著審視的眼光看著戴海辰後，冷淡的開口，「我要和我妹妹單獨說話，麻煩你讓開。」

「暮暮的事就是我的事，我們在交往，所以應該可以讓我知道吧？」

像是有些擔心的看了她一眼，戴海辰彎起毫不在意的好看微笑。

「沒事，哥哥和我說話呢！你先和瑜紋待在外面。」

看到自家哥哥越來越冷的面容，穆暮連忙拍了拍戴海辰的肩，示意對方快點出去。

「嗯，我在外面等妳。」

傾身在她臉頰邊輕柔一吻，不顧她瞬間僵硬的身體，戴海辰緩步走了出去。

「暮暮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」

敏銳的抓到穆暮僵硬的一瞬間，穆夏走到了妹妹身邊，語氣很溫柔，但表情很擔憂，「啟嬅也很擔心妳，怎麼了嗎？」

「沒怎麼樣啊，就像是哥哥你看到的這樣，我們交往了。」

語氣一如往常的平淡，她看著自己最親密的哥哥，說出了最溫柔的謊言。

「……暮暮，妳知道的，不管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，我是妳哥哥。」

語氣帶了點嚴肅，穆夏看著唯一的妹妹，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妹妹在想什麼。

自從那時候開始……就猜不出來妹妹到底在想什麼了。

有點可悲的，穆夏將目光放在表情空白的穆暮身上。

從很久開始，那時候開始，他們都在悲傷裡徘迴，每天夜裡都是從妹妹消失的夢中驚醒，直到躡手躡腳的跑去觀看妹妹依然躺在房中睡覺後，他才能放下心繼續睡眠。

會不會，一切都是為了逞罰他們拋棄自己，所以才和戴海辰在一起？

看著穆暮，穆夏細細思索。

那時候欠妹妹的，就是想要遠離他們嗎？

這樣的結果，真是不快樂啊。

「哥哥，真的沒事，我是……真的喜歡戴海辰才和他在一起的。」

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謊言越滾越大，說出讓自己也心痛的謊言，穆暮只能這樣開口。

有點驚慌地看著明顯沉下臉的哥哥，她靠近穆夏，伸手擁抱最親愛的血親。

「哥哥，放心，我沒事的，不需要再回想起那時候的事。」

她一直都知道，他們沒有真正的放下。

 

 

§

 

 

真的很對不起啊……這樣心狠的傷害最愛的他們。

但是，她實在是無法真的放下戴海辰，轉身就走。

 

「梅兒走了，離開我了……暮暮，妳也會拋棄我嗎？」

回想起那雙讓人感到悲哀的眼神，連昨日的寒冷雨意似乎也隨之落在自己的臉上，冰冷的刺骨，和戴海辰受傷的眼一起刺入她的視線中。

「因為我們才剛認識，所以才可以直接拋棄嗎？暮暮，我們交往吧，這樣更認識我，妳就不會輕易的像梅兒那樣拋棄我，對吧？」

 

「哥哥，放心吧，我是很喜歡戴海辰，他也很喜歡我，先讓我們試試吧，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，我會告訴你的。」

如果不會造成危險的話。

看著真心擔心她的哥哥，穆暮露出溫柔的微笑，輕聲這樣說。

 

 

「戴海辰，你說什麼？」

有點訝異的看著戴海辰，穆暮張著嘴巴看著對方。

不過，驚訝的問題是身旁的謝瑜紋問的。

「我說，我邀請暮暮六日去屏東玩，很好玩的，可以看海，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，出去放鬆比較好，而且我爸爸想要認識妳。」

很輕鬆的回應，戴海辰將對自己而言很嬌小的穆暮拉到懷中，笑咪咪的開口。

「你和暮暮，one by one？」

驚愕地指著兩個人，謝瑜紋立刻搖頭，然後一秒將穆暮從戴海辰懷中扯開。

「絕對不行！我也要去！」

「妳去幹什麼？當電燈泡？」

已經和謝瑜紋混得很熟的戴海辰橫了少女一眼，渾身散發「不准打擾我們」的表情。

「戴海辰，你跟我打什麼啞謎？你當我不知道你和暮暮是假交往？」

瞬間冷笑，謝瑜紋很冷漠的瞪著戴海辰，冷嗤了一聲。

「瑜紋說的對，而且和你爸爸見面，我一個人會害怕，讓她也去，她去我就去。」

順便可以和爸爸媽媽說，瑜紋也有去，這樣他們會比較放心。

默默在心中盤算，穆暮眼神很堅定，帶著不容置喙的表情看著戴海辰。

「……我知道了。」

露出一種「真拿妳沒辦法」的寵溺表情，戴海辰溫柔的摸了摸穆暮的臉頰，不過一秒被謝瑜紋打掉。

很無奈的看了戴海辰一眼，穆暮嘆了一口氣，回家立刻和父母報備。

得到父母的同意外加穆夏略為不贊同的目光，穆暮有些不敢和顏家的那些人說……應該說，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……

在猶豫過後，穆暮收拾好行李，和謝瑜紋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家，跟隨戴海辰來到了屏東。

雖說只是和戴海辰的爸爸見面，但這也是放假，穆暮馬上放鬆了一直緊繃的神經，和謝瑜紋開始愉快的在海灘上奔跑。

那裡真的很漂亮。

滿滿清新的海潮鹹味，外頭漂亮的風景真的很漂亮，比他們待著的南部更加綠意盎然。

他們住在戴海辰安排好的飯店，而飯店是戴海辰的家族產業，果然是有錢人啊……

像是脫韁野馬，謝瑜紋立刻玩瘋了，拉著穆暮在飯店放好行李，穿上泳衣就往海灘殺過去。

今天的天空意外的晴朗。

湛藍的耀眼的天沒有一絲白雲點綴，清澈的金色陽光灑落，鳥兒閒適的從天空飛過，真是一派美好的風景。